茶為生活增添了情趣與韻味,按照傳統理論,文藝是社會生活的反映,因此,文學作品中,自然就少不了有茶的痕跡。文人墨客在文章里談茶寫茶,多是以茶為背景與舞臺,最廣為人知的有老舍的《茶館》與汪曾祺的《沙家浜》,但是也有把茶作主題來寫的,不過為數不多而已。
去年我曾因一時之興,遍搜現當代文學各家文選、文集,尋找以茶為題材的散文,用了兩個月功夫,翻了千來本書,查找出了茶文二百余篇,編成一部《喝茶的藝術—中國茶文化散文隨筆選》。編完了茶文選,自感對茶文也就多少有了點發言權。
寫茶的散文,在風格上都是很輕松靈秀的,基本上都是隨筆與中品。古典文言作品不必說,自五四以來魯迅劍拔弩張的文鳳,寫《喝茶》的時候,也變得筆墨嫵媚,不過,細讀之下,還是可以看出文中暗藏的機鋒。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在現當代作家中,相當比例都有茶文,然而又幾乎都是只有一兩篇茶文。比如魯迅,翻遍全集,我就沒找出第二篇茶文來。當然也有例外,老一輩是周作人,他的茶文有七八篇之多,而且品味境界,在我看來,當數茶文品流第一。周作人的茶文,簡約平淡,而又苦澀,極耐賞玩,稱得上是茶味的文章。古代名士有以《漢書》下酒者,今人則不妨以知堂茶文佐茗。晚一輩作家有汪曾祺、陸文夫,當然,這里的老、晚,憑據的是文學史座標系,若論現實,則汪曾祺老先生幾年前即已作古,不可謂晚。汪老先生在同輩作家中,以茶人名世,不包括《沙家浜》,先后曾寫過五六篇茶文,而且筆調頗有我所鐘愛的《世說新語》風格,尤其是他回憶在昆明西南聯大當大學生時泡茶館的篇什,就絕對是在世的專業作家者流無論如何寫不出的。陸文夫寫茶文,主要是占地利之便,住在姑蘇城中,有碧螺春可品飲,又是性情中人,若無茶文,反成怪事。
新一代作家中,寫有茶語言的雖然也不乏其人,但是在味道上好像就總也難了品級。海外的華人作家臺林清玄等,都曾寫有茶散文集子,不過若論藝術價值,恕我唐突直言,也許還趕不上知堂老人一行字。也許茶這一題材,本不適年少者來寫,非年長者不能培養出感覺,而年輕的作家(至少在文化修養與藝術造詣上資淺或未入段)只能是為賦新詩強說愁。茶是雅事,茶文也就不俗。人人皆知,喝茶是會上癮的,其實,讀茶文也是會上癮的。閑暇無事,讀上幾篇可堪品味的茶文,稱得上是一種精神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