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宴,亦稱茶會,興于唐,盛于宋,而其最早見諸史料,大約在南北朝時期。
公元454年,山謙之在《吳興記》里寫到,“每歲吳興、毘陵二郡太守采茶宴會于此。”這可能是史料里出現最早的茶宴一詞。茶至唐代,日漸風行,加之有提神、消食、明目、祛邪等醫療保健功效,茶成了最為珍貴的飲料,所以,用茶宴請親朋好友也就成了社會風尚之一種。當然,這只是上層權貴階層的事。唐代天寶進士錢起的《與趙莒茶宴》里的 “竹下忘言對紫茶,全勝羽客醉流霞”,唐代侍御史李嘉祐的《秋晚招隱寺東峰茶宴送內弟閻伯均歸江州》里的“幸有香茶留稚子,不堪秋風送王孫”,唐代詩人鮑君徽的《東亭茶宴》里 “坐久此中無限興,更憐團扇起清風”的詩句,細細品讀,皆為一場場或大或小或盛或簡的茶宴。而唐代戶部員外郎呂溫的《三月三日茶宴序》,要算對茶宴的一次華麗鋪陳了。
其詞曰:“三月三日上已,禊飲之日也,諸于議茶酌而代焉。乃撥花砌, 愛庭蔭,清風逐人,日色留興,臥借青靄,坐攀花枝,聞鶯近席羽未飛,紅蕊指衣而不散,乃命酌香沫,浮素杯,殷凝琥珀之色,不合人醉,微覺清思,雖玉露仙漿,無復加也。座右才子,南陽鄒子,高陽許侯,與二三子頃為塵外之賞,而曷不言詩矣。”
如此幽雅的環境,品茗的美妙回味,以及令人陶醉的神態,都是茶宴的組成部分。難怪大詩人白居易有一次因為身體微恙沒能參加浙江長興與江蘇宜興分界處境會亭茶宴而十分遺憾,還專門寫詩道出了他的無限惆悵。在那首《夜聞賈常州、崔湖州茶山境會亭歡宴》詩里,他“自嘆花時北窗下,蒲黃酒對病眠人。”我猜想,當時墜馬傷腰臥病在床的白居易,一定因為這場缺席的茶宴而使病期延長了數日吧。
相比之下,詩人黃庭堅要幸運得多。
他的行書《茶宴》——寫于元祐四年(1089)正月初九——記錄的正是自己參加一次茶宴的光鮮經歷。文曰:“元祐四年正月初九茶宴,臣黃庭堅奉敕,敬書于績臣殿中。”
寥寥數字,對茶宴的敬仰之情流露無遺。
畢竟,這是在華麗堂皇的績臣殿里舉行的一場茶宴,與平時文人雅集的茶宴性質不同,所以規格也就不同,雖然少了些閑散逍遙,卻多了尊貴,不可小視。大抵而言,像是今天的基層官員被上司召見一般。所以,黃庭堅寫得沉重莊重有余,瀟灑飄逸不足。這也是形勢使然——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己猜想,不一定準確。也許,這與我這幾年見多了當代書法家們附炎趨勢、仰人鼻息的行狀所帶來的思維慣性有關吧。況且,茶宴發展到宋代,隨著茶區的進一步擴大和茶藝的日漸精深,茶宴之風更加盛大以及大宋王朝的上行下效,無論官場還是民間,不管文人騷客還是寺院僧侶,茶宴之風風生水起。
官居北宋戶部尚書的蔡京,在他的《太清樓特宴記》、《保和殿曲宴記》、《延福宮曲宴記》里屢次提到了皇室茶宴的盛況,特別是在《延福宮曲宴記》中,事無巨細地寫道:“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十二月癸已,召宰執親王等曲宴于延福宮。……上命近侍取茶具,親手注湯擊指。少頃,白乳浮盞面,如疏星淡月,顧諸臣曰,‘此自布茶’。飲畢,皆頓首謝”。如此氣派的茶宴雅集,黃庭堅怎能不去,怎能不規規矩矩謙卑有加地記錄在案呢。
據說,黃庭堅的《元祐四年正月初九日茶宴和御制元韻》的詩書,是迄今為止最早的茶宴手跡——我無心考證這個,還是留給大學里講授書法史的教授們去論證吧。